每經編輯｜杜宇

據(jù)icpc官網，10月31日，華為創(chuàng)始人兼CEO任正非與ICPC(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主席、教練及獲獎選手座談會紀要曝光，座談時間是今年10月14日。

在座談中，針對不同國家選手的提問，任正非談到了不同國家的特點，同時還對人工智能、年輕人創(chuàng)業(yè)等話題發(fā)表了看法。

任正非認為，不管世界如何紛爭，理論是公開的，科學研究是沒有國界的，有國界的是工程與技術。在工程與技術方面，企業(yè)可能不公開。

針對人工智能的發(fā)展，他認為，世界走向人工智能的潮流是不可阻擋的。由于芯片、算力……各種技術的發(fā)達，促進了智能時代的到來，就像英國發(fā)明了火車、紡織機械、輪船一樣，它產生了時代的轉折點，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轉折點是人工智能的應用。

談及創(chuàng)業(yè)話題，任正非表示，如果年輕人想創(chuàng)業(yè)，那就要為了自己的理想無怨無悔，哪怕淪為乞丐。“字節(jié)跳動的創(chuàng)始人在創(chuàng)業(yè)之初也很艱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走半天走不出路來，差點就陷入非常困難的境地了，但是最后字節(jié)成為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公司之一。所以，創(chuàng)業(yè)不好玩，沒路可走才去創(chuàng)業(yè)。”

對于華為的未來，任正非依然保持危機意識。他坦言，“到今天，也還不能說我們就能活下來。中國99%的公司是可以與美國合作，他們沒有受到制裁，他們的芯片算力比我們的高，他們能買到的東西比我們好。在這樣的條件下，未來幾年我們能不能為生存活下去？不要看我們今天和大家歡聚一堂，以為我們有偉大的夢想，不是，我們還在掙扎中。”

華為創(chuàng)始人任正非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以下是座談會紀要實錄：

主持：歡迎ICPC基金會主席、各位教練和學生們，以及各位專家、領導。這是我們第二次在這里座談，去年我們舉行了ICPC華為冠軍杯挑戰(zhàn)賽，今年是第二屆。在競賽之前，我們有這個很好的機會來座談，進行自由交流討論。

任正非：感謝各位教練、選手光臨華為，我們非常榮幸今天在這里接待你們。我不太了解競賽的具體內容，但你們可以提問，我來回答。

1、提問：任總，您好。我們去年見面時聊得很開心，我當時發(fā)現(xiàn)我們有一點想法是一樣的，年輕人應該聚到一起去發(fā)光發(fā)熱。您當時提到，希望我們可以和來自中國以及世界不同地方的學生見面和座談，感謝您給我們這個機會和大家座談。今天我并不是要問具體的問題，主要是想聽聽您對我們社區(qū)有什么意見，以及您有什么洞察。

任正非：感謝你們今天的光臨。大家就是一個“種子”，可以把我們交流的內容帶回你們國家去，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我們共同促進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和繁榮。

2、提問：非常難得的機會見到您。今天現(xiàn)場各位都了解我們挑戰(zhàn)賽的賽制，我們很多選手參加這個活動已有三、五年了。請問，現(xiàn)在人類面臨要解決的最大挑戰(zhàn)是什么？如果華為或ICPC能幫助，我們能做什么貢獻，可以一起解決什么重大挑戰(zhàn)？

任正非：ICPC競賽有利于促進不同國家之間的文化、科學和技術的交流。我要感謝七、八年前在莫斯科河畔與Nika喝了一杯咖啡，當時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當時ICPC的領導人，從此我才認識了ICPC，開始加強了聯(lián)接，近幾年才有了深度的合作。在那之前我不知道ICPC，只知道俄羅斯有很多計算機程序設計世界冠軍。

從當前世界發(fā)展對人類共同的挑戰(zhàn)來看，人工智能的迅猛發(fā)展有利于社會，也對社會產生了壓力。國家要求要就業(yè)，企業(yè)要求要發(fā)展，這是有矛盾的，但這是一個社會問題，不是由我們來擔憂的，我們企業(yè)擔憂的是如何讓技術促進社會進步，社會的平衡問題需要政府來解決。在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任何進步都會有挑戰(zhàn)。例如當年在英國，當紡織機械發(fā)明出來的時候，紡織工人要摧毀那些紡織機械，但這也沒有阻止社會的進步，現(xiàn)在我們穿的高級布料大多還是英國生產的，精密的紡織業(yè)基地還是在英國。我們作為技術專家，無法解決社會問題，我們可以促進技術進步，創(chuàng)造更多財富，社會怎么分配是政府思考的問題。

3、提問：我來自羅馬尼亞，可能現(xiàn)在我們國家在數(shù)字世界上的發(fā)展還沒那么好。我想了解一下華為的故事，比如您在關鍵時刻做重要決策的故事，能否給我們分享？

任正非：羅馬尼亞是一個美麗的國家，你們的三角洲河口沼澤地是最美的天堂，科學技術上也是一個很偉大的國家，我們的英語區(qū)技術中心是建在羅馬尼亞的。比如，世界一些偏遠的鄉(xiāng)村，當一個基站工程師在裝機的時候，他戴著一個智能眼鏡，通過眼鏡就可以看到應該在哪里連接電纜，哪根線連到哪根線；基站裝完之后，站在基站旁邊拍一張照片，然后發(fā)送到羅馬尼亞的技術中心；技術中心的專家通過智能自動查看這張圖片，來看這些線路是否安裝正確，如果安裝正確，就可以加載軟件。這樣，在幾千公里比較偏遠的地方，基站設備就開通了?，F(xiàn)場工程師的信息被記錄到檔案里，負責后續(xù)設備的維護。

我們西班牙語區(qū)的技術中心建在墨西哥，阿拉伯語區(qū)的技術中心位于埃及，我們通過全球化的服務，來解決不同國家客戶的溝通問題。而不是在每個國家建立一個本地中心，這樣成本很高。遠程服務是由于電信技術和智能技術的發(fā)達，我們判斷一個設備是否安裝正確，不用去現(xiàn)場看，而是幾千公里外遠程就可以看到基站是否安裝正確。

4、提問：我也來自羅馬尼亞。我知道華為在全球有很多研究中心，而且他們說不同的語言，您認為語言是否是一個障礙，會導致華為不同地方的人沒有辦法高效地溝通或分享信息？華為是怎么解決這種語言障礙的？

任總：他們喝咖啡的時候可能用的是本地語言，但在工作中都會使用英語，包括俄羅斯員工、阿拉伯員工、非洲員工、中國員工……都說英語。所以，我們工作中只有一個標準語言，就是英語。每個人的英語都講得很好，除了我。

5、提問：我來自法國。作為年輕一代，我們要不斷推動技術前沿，現(xiàn)在做的事情可能已經被實現(xiàn)了。我們要如何推動研究前沿繼續(xù)往前發(fā)展？華為在這方面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想聽聽您對于科技前沿推動的看法。

任正非：首先，法國在拿破侖時代確立了數(shù)學立國，所以法國的數(shù)學是很強的。我們在法國有兩個數(shù)學研究所，一個研究拍照，拍照主要是數(shù)學，不單是物理學；另一個是拉格朗日數(shù)學中心，有的菲爾茲獎獲得者在這個研究所工作，也有的菲爾茲獎獲得者和這個研究所有合作，他們研究的是未來10-20年里計算中可能出現(xiàn)的數(shù)學問題，而不是著眼于眼前的問題。法國是一個非常有前瞻性的國家。

第二，現(xiàn)在大家看到華為的產品非常漂亮，是誰給他們穿上了漂亮的衣服？我們法國和意大利的美學研究所也參與了這項工作。二十多年前我們在法國建立了這個美學研究所，今天大家都看到，我們的產品很漂亮，這些產品有些是在法國設計的，法國對奢侈品的理解是非常強的。另外，我們在意大利建了美學研究所，法國其實應該叫美術研究所。美學是一種哲學，意大利的美學所實際是研究一種美的哲學，是一種人因工程、營銷心理學，研究人的體驗的關鍵因素、人的心理是如何想的，再來設計產品讓大眾接受。我們并非完全機械地制造一個產品，而是對心理學、美學的研究和推導過程中來設計產品，再通過數(shù)學、物理學、電子學……來實現(xiàn)，做出好的產品，才能適銷對路，對世界做出貢獻。

對于前瞻性的問題，從過去的工業(yè)革命到智能革命時，會產生挑戰(zhàn)。工業(yè)革命時代的主要哲學是形而上學，是機械唯物論，產生了很多的定理、公式，使歐洲、日本……做出了非常多優(yōu)秀的工程機械，為世界服務。未來進入信息世界，需要更高的哲學層面來研究世界的實現(xiàn)。我對人工智能不了解，尤瓦爾·赫拉利說會產生靈魂，他的書太超前了，講的是兩千年以后的事情，可能是說人工智能會產生智慧靈魂。如果人工智能可以自我再造的話，我們人類怎么辦？前沿到底前到哪里去，我不知道。但我認為，三十年內不會出現(xiàn)，還是要靠人來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只是用人少了。

6、提問：我來自北京大學。有兩個問題：第一，您認為對下一代的教育，就當前的教育體制應該做哪些改革？第二，我們有一個擔心，今天在座的都是最優(yōu)秀的學生，在教育時我們有一個平衡和疑惑的問題，我們把最好的學生教得更好，是否會使得在偏遠地區(qū)或教育不發(fā)達地區(qū)的學生更落后。我們應該如何達到這種平衡？教育如何均衡發(fā)展？

任正非：我認為小孩一定要快樂，一定要有點精氣神，在快樂中自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潛力。教育系統(tǒng)對小孩也要寬容一些，允許他們適當?shù)牟町惢，F(xiàn)在都是先進的網絡了，鄉(xiāng)村可以通過網絡平臺教育，填平知識鴻溝，他們也能知道世界的最先進?，F(xiàn)在都有先進的計算工具，許多知識是可以查閱的，孩子主要學會方法論。學生要快樂，心理要舒暢，社會才安寧。

我支持電子考試，在全世界各個角落都可以考試，你可以使用計算機或其他工具等各種方式來幫助你解決問題。確認他的學習能力，可以通過面試來評定，面試也可以用電子。我們現(xiàn)在都是強調過去的方法，死記硬背，消耗孩子大量的精力去記一些不需要記的東西，這些東西網上隨便都能搜到。昨天有人告訴我，現(xiàn)在有些10歲左右的小孩，左手ChatGPT，右手豆包，用兩種人工智能的模型討論一個問題，自己與自己打，這樣的小孩不就有可能是未來的天才嗎？

我們的社會要讓各種各樣的孩子快樂地成長，每個小孩應該在音樂、舞蹈、體育……上選擇有一樣愛好，這不就非常好嗎？教育一定要讓孩子擁有快樂的精神，快樂不是以金錢為中心。絕大多數(shù)人在工作中都快樂，而不是去比較金錢，給自己心里造成壓力。這樣的教育制度可以慢慢使得社會和諧，大家不會產生這么多矛盾，社會不就更美好了嗎？這是我的簡單體會。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李星 攝

7、提問：首先，非常感謝您的指導，你們是一個好的榜樣。如何幫助學生在這個過程中發(fā)展自己，成為未來的領導？華為原來是一家中國本地公司，后來成為全球領導者，在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運營，你們是如何發(fā)展人才的？你們有20多萬員工，他們說的語言都不一樣，那你們有沒有什么項目或者技術去幫助他們？比如把他們分類，去培養(yǎng)不同的技術組合?，F(xiàn)場有非常多的人才，他們坐到一起，相互認識，他們也建立起了社交聯(lián)系。我想了解一下華為人才培養(yǎng)的秘密，如何幫助我們年輕的人才，通過這樣的項目能成為未來下一代的棟梁。

任正非：我們在世界各地這么多的能力中心和研究中心，也是通過二、三十年的摸索后逐漸建立起來的。愛因斯坦在20多歲時就發(fā)明相對論，經過一百多年，這個理論才被證實是正確的。愛因斯坦在普林斯頓大學時渴望和別人喝咖啡，因為他太寂寞了，他也不可能不斷地創(chuàng)造，使生活充滿了公式。他和別人喝咖啡時，別人講的他聽不懂，因為他對社會不了解，就像我們今天和小朋友喝咖啡，小朋友講的我們也聽不懂，因為他們是新新人類，語言表達方式和我們不一樣。同樣，別人也不知道他這個偉大的人物講的“引力場”是怎么回事，大家相互都聽不懂，但畢竟喝了咖啡，愛因斯坦解決了寂寞問題。我們也是通過二、三十年的摸索才明白了這個世界。

我們也不懂菲爾茲獎數(shù)學家的語言，我在巴黎和他們交流，我?guī)еg，這個翻譯不是英文翻譯，是技術翻譯。但即使技術專家給我解釋，我也沒有完全理解教授講的數(shù)學問題，這個圖形和將來有什么關系，但我們允許他“胡說八道”，我們繼續(xù)提供經費支持。若果有一天，我們發(fā)現(xiàn)他的“胡說八道”原來是有道理的，就對我們的產品推進了改革。新新人類說的話、做出的東西，以前我們是聽不懂的，但慢慢地就聽懂了。就像我們聽神仙講故事，不知道他講什么，慢慢地修道，慢慢就入道了。我們再慢慢組合起來，這個組合需要一個相當漫長的時間來相互理解，而不是有什么秘密。

每日經濟新聞 資料圖

8、提問：任總您好，我很好奇創(chuàng)辦一家公司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它好玩嗎？如果有年輕人想創(chuàng)業(yè)，您會給年輕人什么樣的意見和建議？

任正非：如果當時我從軍隊轉業(yè)的時候，若給我一個小官當當，我也許就不會創(chuàng)業(yè)了。創(chuàng)業(yè)不是好玩，是生活被逼無奈才創(chuàng)業(yè)的。創(chuàng)業(yè)就要解決老婆孩子吃飯的問題，如果老婆孩子沒有飯吃，創(chuàng)業(yè)不好玩。我們那個時候是非?？嗟?，賺不到錢，是沒有路可走的。所以，創(chuàng)業(yè)不是為了快樂。

如果年輕人想創(chuàng)業(yè)，那就要為了自己的理想無怨無悔，哪怕淪為乞丐。字節(jié)跳動的創(chuàng)始人在創(chuàng)業(yè)之初也很艱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走半天走不出路來，差點就陷入非常困難的境地了，但是最后字節(jié)成為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公司之一。所以，創(chuàng)業(yè)不好玩，沒路可走才去創(chuàng)業(yè)。

9、提問：您好，我來自瑞典。我想了解您對未來AI的看法，它會作為工具取代人類的工作，讓人們有更多時間享受生活嗎？

任正非：世界走向人工智能的潮流是不可阻擋的。由于芯片、算力……各種技術的發(fā)達，促進了智能時代的到來，就像英國發(fā)明了火車、紡織機械、輪船一樣，它產生了時代的轉折點?，F(xiàn)在這個時代的轉折點是人工智能的應用。如果有機會去參觀中國的天津港，從裝船、運輸、堆垛，包括通過海關，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幾乎沒有一個人。煉鋼是很苦的，火很烤，現(xiàn)在煉鋼爐前沒有人，軋鋼機前也沒有人；以前要舀出鋼水來檢驗鋼鐵的成份，現(xiàn)在戴眼鏡就可以判斷鋼水是否合格。說到煤炭，幾百多米深的地下，可以用人工智能挖煤了。

這個時代一定會降低對人力的需求，但是創(chuàng)造的總財富增加了，可以養(yǎng)活被裁掉的人。被裁掉的人不干活，少拿點錢；干活的人多拿錢。社會總價值由于技術進步是在增加，而不是在減少。任何國家只有可能在總財富增加的情況下完成對社會財富的合理分配，這是一個社會問題，我們討論的是技術問題。

10、提問：任總您好，我來自清華大學。之前聽您說在創(chuàng)業(yè)時受到一些生活壓力的影響。在過程中，可能也有很多奇妙的宇宙能量將您引領到不同的地方。華為作為一個整體，受到了一些來自現(xiàn)實世界中的限制。我特別好奇的是，請任總設想下，在理想化的世界中，您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或者說您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是怎樣的，在什么樣的狀態(tài)下您是最幸福的？

任正非：我很羨慕你，沒經受過饑餓，不知道饑餓為何物。我們年輕的時候是經受過饑餓的，那個時代人生的夢想是吃一個饅頭。對于你們來說，現(xiàn)在晚餐想要吃一個饅頭都能吃到，我們那個年代沒有。

我創(chuàng)業(yè)的那個時代也正是整個時代的轉換點，中國從計劃經濟轉到市場經濟，我們從軍隊轉業(yè)成為地方老百姓，我們什么都搞不明白，怎么去賺錢呢？打工都不行，打工也是市場經濟的。我們以為市場經濟有的是機會。我創(chuàng)業(yè)，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樣有什么理想，就是為了活下來，為了有飯吃。我們那個時候，是生活所迫，無怨無悔，沒有退路，只有往前走，還不能談夢想。

到今天，也還不能說我們就能活下來。中國99%的公司是可以與美國合作，他們沒有受到制裁，他們的芯片算力比我們的高，他們能買到的東西比我們好。在這樣的條件下，未來幾年我們能不能為生存活下去？不要看我們今天和大家歡聚一堂，以為我們有偉大的夢想，不是，我們還在掙扎中。我們內部講話與跟你們的聊天，完全不是一個量級，我們內部講話還在講怎么克服很多困難。

我很崇拜你們。為什么呢？你想想，我們年輕時做夢都不會想到進清華，我哪敢做清華夢啊。我們那個山溝溝里，能讀個大學就很偉大了，還想讀清華、讀北大？根本沒有這個可能。你們有這么好的條件，將來擔負起創(chuàng)造人類新命運的使命來，你們有巨大的機會窗。你們要履行社會責任，一定要愛這個社會，一定要給社會貢獻力量，美好的社會是共同來創(chuàng)造，不能把錢裝在自己口袋里就高興了。我羨慕你們年輕人，讀這么好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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